在清代学术史上,杨椿一直是作为杰出的史学家而被提及的,他为世人所知主要是因为编修《明史》《一统志》《国史》。然而,他的经学研究也不容忽视。《孟邻堂文钞》共收录他研治《尚书》《诗经》《春秋》、“三礼”、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孝经》等的文章59篇,充分体现了他的经学研究成就,值得深入探讨。
杨椿的经学研究
一《尚书》考
1关于今文《尚书》的考证
首先是对伏书篇数的考证。关于伏《书》的篇数有两种说法,第一种是29篇。其中最早的明确记载见于《史记·儒林传》伏生在“传言”的过程中只可能是句赞意义的不同,而非经文的不同,在杨椿看来伏生既然已经得到了壁中的经书,便不必需要口授经文,因此他断定世传伏书为口授是失实的,伏生口授的并非是经文,而是对《尚书》经文的阐释。
杨椿进一步指出“考”一字,也只是考其篇数之多少,并非指考其经文。后人混《艺文志》之“考”与《儒林传》之“读”为一解,于是把伏书称为今文经,孔氏《书》为《古文尚书》的说法是错误的。
最后是对伏书是否为口授进行考证。《史记·儒林传》《汉书·艺文志》等汉代有关伏书的记载都说伏书出自屋壁,无口授一事。最早提出这一说法的是东汉的卫宏。
2关于《古文尚书》的考证
如今传于世的《尚书》有五十八篇,为东晋梅赜所献,因唐代孔颖达为其作疏,世称《尚书正义》,于是《古文尚书》获得正统地位,长期以来受到儒家学者的尊奉。南宋时期,学者们开始疑其二十五篇为伪作。朱熹从孔传《古文尚书》与伏生所传今文《尚书》难易程度相差较大而疑其伪。
吴澄的《书纂言》开始专释今文,以千年古书却如此完整而怀疑其为伪作。
至清代,辨伪者群起。杨椿提出六条新的证据,最终证明梅赜所献的二十五篇古文经确实为伪作,条缕清晰,以证己说,有补证之功。
明确提出二刘、贾、马奉诏校书,《尚书》十六篇必定能见到,只是见不到梅赜所献的伪传二十五篇。汉时注重师说传承,安国授都尉朝,朝授庸生,生授胡常,常授徐敖,敖授王璜、涂恽,恽授桑钦,因此庸生等人有机会见到孔《书》的,杨椿所言十分有力地证明了孔颖达说法有误。
二《诗经》考
1对《诗经》篇章问题的研究
杨椿对《诗经》的研究主要以《毛诗》为主要研究对象,兼采三家的异同和唐代以前的旧说。他对《诗经》篇章主要探讨了三个问题:一是“二南”问题;二是豳诗问题;三是《商颂》问题。
“二南”为《诗经》之始和《国风》之始,因此在《诗经》中具有特殊的文化意义,当学者用“乐”的眼光去研究《诗经》分类之后,一些学者认为“南”也是乐歌名称,进而推断“南”与“风”“雅”“颂”一样,为相并列的独立的一体,在两千多年的时间里,关于这个问题展开了至今都在争辩的论争。
厘清此问题的关键是首先要明确“南”之涵义。对“南”字的第一种解释是:“南”是乐曲名称。程大昌主此说,他在反对郑玄、朱熹所主张的“南国南土说”因此他认为《诗经》应该按照乐分类,“《南》《雅》《颂》之为乐诗,而诸国之为徒诗也”,②诸国之诗不合乐,自然要被“南”所代替。
《诗经·商颂》现存五篇,学术史上关于《商颂》的作者与时代,历来有两种说法。第一种说法是今文经学派认为《商颂》是春秋前期的宋考父所作;第二种说法是古文经学派认为《商颂》是商诗,远在宋考父之前。
关于“商颂”或“殷颂”一词,最早的记载见于《国语·鲁语》:“昔正考父校商之名颂十二篇于周太师,以《那》为首。”今文经学派和古文经学派均依据《国语·鲁语》里闵马父的这句话,而作出不同的解释。
2对《诗经》篇目的研究
对于《关雎》主旨的解读,汉唐经学、宋明理学、清代朴学以及近代都有各种不同的解读思路,这也是《诗经》学史上争论不休的话题,占主流的说法有四种,分别是“后妃之德说”、“刺康王说”、“婚歌说”与“爱情说”。
杨椿作《关雎三诗论》,他反对把《关雎》当做美后妃的说法,他提出要对“淑女”一词作正确的解读,从后稷“始基靖民”到文王天下安定,可以看出文王的功劳是巨大的,因此《关雎》应为咏文王,而且如果果真是咏大姒,则也不应该放到《周南》中去。
《鹊巢》一诗的争议并不大,脉络明晰,绝大多数学者认为《鹊巢》是婚姻爱情诗中
的典范。有关《鹊巢》主旨的说法,除了婚姻爱情传统的说法外,还可以分为以下三类,分别是夫人之德说、婚礼告庙说、贵族嫁女说。
除婚姻爱情说以外,“夫人之德”说的影响最为广泛,探其缘由主要是《诗序》对《关雎》一诗的阐述。
杨椿的治经特点
杨椿一生著述繁富,他主要精力用于治史和治经,著有《剩稿长编》《一统志》《稽古录》《水经注广释》《古今类纂》《毗陵科第谱牒》等,在文献的考据、训诂等方面都取得了卓越的成就。他的学风平实、严谨,在研治经学上体现出自己独到的解经特点。
一纠缪考辨
1尊信汉注
清廷为巩固统治,倡导经史之学,有明确的导向作用。作为康乾时期的儒者,杨椿的经学研究也明显受到了当时学术风气的影响,带有很重的考据色彩。
杨椿在文字训诂上,崇尚汉注,对西汉诸注充满信任感,对魏晋时期学者的著述多是持怀疑态度。例如他在《读〈书〉》一篇中明确表达了他的立场。
杨椿在经学研究过程中大多以汉注经说为标准,认为最古莫非先秦经文,而最早对经文进行解释是在两汉时期,尊信六经,谨守汉注的解释,因其“去古未远”,因此认为其足以采信。
2实事求是的精神
除尊信汉注外,杨椿在治学过程中还秉持着实事求是的精神,他考据史实,纠谬考辨,始终没有背离这一原则,求古与求是相结合,“知世”和“寻迹”是经书研究的前提,要对古人及其作品作出准确的把握,一定要考虑到先梳理其发展脉络,这在很大程度上能体现作者的学术水平和功底,也能更好的展示自己的观点。杨椿对经书的成书年代和发展脉络作梳理和澄清,更能取信于后学,他的这种治学方法值得借鉴。
杨椿一生笃学自力,在政治方面虽少有作为,但晚年著述解经,经史研究皆有建树。他出身书香门第,浓厚的家学传统为他打下了讲求严谨不苟、实事求是的学术基调。
在对其文集的分析和研究中,我们也更进一步了解了作为史学家的杨椿在经学方面丰富的成就。在经学研究方面,杨椿强调考据辨伪,虽然没有提出太多开创性的观点,但能旁征博引,内容并非空洞浮泛。
他在解经过程中所体现出的以朱子为尊、批判郑学的倾向,以及融合今古文、通经致用的特点,既包含着他对儒学与经学的深刻思考,也是他治史方法的重要体现,这让他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,其主张成为了后来常州今文学派的基本主张,受到方苞等人的推崇。
二杨椿的友人交游
1.与蒋汾功的交往
在杨椿的交游中,最密切者莫过于蒋汾功。蒋汾功,字东委,号济航,江苏常州府武进阳湖人。蒋汾功是康熙辛卯举人,雍正元年癸卯恩科()三甲第82名进士,松江府教授一职,是常州学派创始人庄存与的老师。他生性淳孝,与许多文学大儒都有交往,著有《孟子四编》。
蒋汾功尤其喜爱《孟子》,撰有《读孟居文集》六卷,因其自觉修身立德,涵养深厚,后世称其为“济航先生”。蒋汾功志趣高雅,弟子庄存与称赞老师为人和平雅正,不仅鼓舞了他从事古文创作的信心与兴趣,而且老师平正通达的人品也影响了他的品格与兴趣。
蒋氏与杨氏家族皆学术积淀深厚,家学氛围良好,蒋汾功只比杨椿年长三岁,杨椿又师从蒋汾功的伯父蒋弱六先生,同辈友人之间,由于年龄相仿,志趣相投,因此更能惺惺相惜,即使两人无法经常见面,也常常写以书信。
2.与齐召南的交游
与杨椿的交游还有一人无法被忽视,他是杨椿的后学齐召南。齐召南,字次风,号琼台晚号息园。浙江天台人,生于康熙四十二年(),卒于乾隆三十三年()。幼年颖敏,九岁即诵读五经,当时被称为神童。
杨椿和齐召南的交游是十分投契的,杨椿作为前辈,是齐召南在研究《周礼》方面的引路人,杨椿将自己多年在“礼”学上的所得悉心传授于齐召南,对齐召南的《周礼》研究起到了潜儒默化的影响。齐召南不仅仅在学术上敬重杨椿,在德行上他也称赞道,杨椿自身的品格也让齐召南受益匪浅。
3.与顾栋高的交往
顾栋高(-),字震沧,号复初,亦号左畲,江苏无锡人,清朝乾嘉学派早期学者、经学家。顾栋高受业于紫超高先生,少时从舅父华学泉学经学,康熙六十年()进士,由景山教习授中书舍人,以奏对越次罢归。乾隆二十二年(),帝南巡至无锡,在行宫里召见顾栋高,授予祭酒衔,并亲笔御书“传经耆硕”四字,给予他极高的荣誉。
顾栋高在学术研究方面,是将元、明、清儒学糅合为一,调和南宋理学家朱熹、陆九渊的学说,他一生潜心研究经学,在治《左氏春秋》方面多发前人所未发,贡献突出。
杨椿认为顾栋高所编写的叙、论、考、辨、说,皆证据精明,议论雅正,对此毫不掩饰自己的敬佩之情,对用表格呈现春秋列国史事、天文历法、世系官制的方式十分推崇,
同时他提出四点建议,一是于王迹表中详叙霸者之盛衰;二是陪臣表未有,建议增加;三是《贼臣表》有诸多不妥之处,可不立此表;四是宜改谥法考为表。可以看出,杨椿和顾栋高的关系十分密切,杨椿比顾栋高稍长几岁,两人平生虽见面甚少,但友谊深厚,书信往来不断,讨论学术问题,顾栋高的经学见解对杨椿的学术影响颇大。